狗的主人和塔莎奶奶

狗的主人和塔莎奶奶

融散散文2025-04-18 09:07:13
涛涛请假去镇上修拖拉机,不多一会就打来电话说被狗咬了。玩笑之后,大伙儿提醒他该找狗的主家索赔。涛涛略显腼腆,聂诺着说那狗主人年纪大了,满院子撵狗,不忍心要钱。“是满院子追着打狗吗?”我忽然心生怜悯,心
涛涛请假去镇上修拖拉机,不多一会就打来电话说被狗咬了。玩笑之后,大伙儿提醒他该找狗的主家索赔。
涛涛略显腼腆,聂诺着说那狗主人年纪大了,满院子撵狗,不忍心要钱。
“是满院子追着打狗吗?”我忽然心生怜悯,心疼那不懂事的畜生。
“不是,铰狗毛呢。老汉说烧些狗毛灰贴在伤口上不发炎,好得快。”几古朝年的说辞,居然还在用。
“后来呢?贴灰了没有?”我追问。
“邻居两口过来帮忙,狗是抓住了,剪子钝的绞不下毛来,狗又扯脱跑了。”
大伙都笑,我也笑,笑过却不轻松,隐隐约约,又清清楚楚,有什么东西落在身体的某处,微不足道却又真实的存在着。
这是怎样一个老人,怎样一把剪刀呢?
狗会咬人,说明狗少见多怪,说明门庭冷落少有人来。有一把绞不动狗毛的剪刀,意味着日常生活极为简单,没有缝缝补补,没有修花剪枝,没有温馨的大红窗花贴在炕上……一个用不上剪子的家该是怎样一个家呢?无助,苍老,麻木,茫然,尘满面,鬓如霜。也许是失去了女主人,残破将倾,子女疏离,亲友不顾,冰锅冷灶,乏人问津,孤独,黯淡,在寂寞黑暗中禹禹独行的垂暮老人。
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姑家过年,姑父把煤油灯眼子挑长,窑里瞬间亮满暖黄。姑父声都亮了:“我女回来喽,灯就要点的明明的。平时就我和你姑两个老柯叉收个烂窑,晚上在灶火前吸一锅子旱烟就上炕了,要亮也没用。”
灯明,屋亮,有齐整的家具什物,撅,锨,耙,绳,镰刀砍刀,锅碗瓢盆瓮,这是光景好、过日子的人家。好人家最起码的标志,便是家什齐全用起来趁手便利。趁手,便利,意味着日子滋润饱满,勃勃生机,欣欣向荣。这样的家人丁兴旺,丰衣足食,像努力拔节,欣欣然生长的春禾。
我也有个习惯,出门的时候,总带把小刀,切切水果,割割线头,倒无防身害人之想。冥冥之中,为未知路上可能遇到麻烦做好准备,一把锋刃,一刀两断。刀子给我莫名的快捷果断和方便,正合我焦躁的个性,随时准备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棘手的问题。这成为一种心态。
剪刀钝了,说明生活中的许多问题不想要解决,摆着,放着,听之任之,随风随雨。比如缝补,比如剪一支桃花插在瓶里,比如铰一撮狗毛敷在人家伤腿上。剪刀钝了,生活的愿望和激情磨蚀殆尽,日子豁豁牙牙,锈迹斑斑,随遇而安,得过且过,混混沌沌…这该是多么消极萎靡荒凉的人生啊。那个老人也是锈迹斑斑,油将尽,灯将枯吗?时光尘土一样覆盖他的骨骼肌肉和内心厚厚一层,不愿伸伸手掸掉污垢,不再擦亮眼睛看美好看舒心看未来,无望悲苦寂寞的走向死亡。不再选择,或无力选择,被命运的苦境捆缠了身心,拖行,至尽头。
我没见到老人和他的狗和他锈钝的剪刀。我猜他和他的庭院居室形容槁枯,双目浑浊,衣服破旧而污秽不堪。活着,了无生趣,机械的重复吃饭睡觉如厕等维持生命基本体征的最简行为,灵魂或许枯朽,世界变得灰冷。
又想起了塔莎奶奶,九十二岁的老淑女,住在美国费蒙特山丘美丽的花园里,一耕一锄,打理出满目缤纷姹紫嫣红。塔莎奶奶穿十九世纪欧式淑女长裙,戴荷叶边的软帽,坐在阳光里做她的小布偶,小木屋,生满苔藓的石阶,鸡在啄米,狗在撒欢,满眼皆绿,生机盎然,各色的花朵儿茂盛璀璨,屋后,密林森森,有阳光穿林,通向童话和天堂。
我在《女友》杂志第一次看到时,瞬间被这画面融化,我放下了手上所有看起来急的不得了的事情,出世一般停泊在古色古香葱茏安静的光阴里。我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生命会因为苍老而美丽,美丽到极致。而这种美丽,只有如塔莎奶奶一样苍老优雅的女人才入得了画。太年轻不搭,中年也难免琢痕。
放弃原有安逸宁静的生活,甘愿与劳累繁忙艰难为伍,过着于人倍加不解的生活,我的决定,一半源于对大自然的渴念,一半来自塔莎奶奶的诱惑。
没理由辜负生命,辜负它赋予我们的青葱年少和垂垂暮年,哪块地撂荒了都可惜,一切皆能美好。生命的色彩和温度,取决于你是否满怀激情、努力不怠、尽己所能,为它不断添柴、灌溉。
我倾慕塔莎奶奶的同时,惦念那只咬人狗的老主人。他院子里有没有栽桃李,春天来了,有没有心情在开花的树下磨磨剪刀,扫扫庭院,并给任性的狗狗栓条链子。
还要说一点,我去年大约买过四把剪刀,新买的一个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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