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国丹笔下的人物形象
钱国丹的中篇小说,可以看出她在关注着当代中国妇女的命运。她对《自戕》中外婆的批判,就寓有深刻的同情和悲悯。而在《弄璋弄瓦》中,对渔家女阿环和和郑条栋寡嫂奴隶般的命运,更是对受奴役受损害的女性命运的愤怒
钱国丹的中篇小说,可以看出她在关注着当代中国妇女的命运。她对《自戕》中外婆的批判,就寓有深刻的同情和悲悯。而在《弄璋弄瓦》中,对渔家女阿环和和郑条栋寡嫂奴隶般的命运,更是对受奴役受损害的女性命运的愤怒控诉!在《银杏悲歌》中,她塑造了一个为捍卫银杏树王而被开膛破肚的勇敢女子的形象,白云杉的悲壮不仅反映了人类在愚昧无知面前的孤立无援,更是对“大跃进”年代左倾歪风的揭露和血泪控诉,也是对宁死不屈大无畏农村女性的深情讴歌!作者对白云杉女儿果果被吓疯、后来出家为尼的悲惨命运同样怀着深切的同情;即使是反映改革开放年代的《婚姻》和《树上的鸟巢》,作家的同情天平也倾斜在女性一边,这两篇小说是在大的社会背景下展开对人物婚姻悲剧的描写与思考,前者写黄杨木雕工人高潮发迹前受到马莲囡和蓉蓉两个女性的的爱恋,因为惟成分论的影响,在母亲的逼迫下,高潮放弃右派女儿蓉蓉,而和根本不爱的马莲囡结婚。发迹后的高潮自然想到离婚自然要去找他的真爱,离不成婚的高潮与奔赴乐城的蓉蓉过起了同居生活,绝望的马莲囡则投向了第三者刘乙的怀抱。后来又被高潮拍下照片要挟离婚。照片事发,无颜面对一切的马莲囡用一包炸药将三人同归于尽。小说中高潮美丽的姐姐也因为惟成分论的影响,嫁给一个叫她恶心的豁嘴工人,一生痛苦不堪。更值得一提的是《弃妇》,在男子强权社会中,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是何等脆弱,男人什么时候想休就把你给休了。小说中这两位被遗弃的女人,一位刚烈,一位隐忍,一位年纪轻轻上了吊,一位孤孤单单捱到老。虽然性格迥异,但人格健全,甚至可以说人格高尚,尤其是姑婆郑淑贞,被休时人家问他要不要儿子,她说:“高家人不要我了,我凭什么还要高家人?”60年之后,留美华侨高仲之在政协主席陪同下,求见发妻一面,她坚拒不见;当曾孙辈提出要让这位老富翁担保去美国时,从来慈眉善目的姑老太太手执藤条猛地一抽,说:靠自己本事,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谁敢去求他,看我不抽下谁的下半截来!”何等的铿锵有力,何等的正义凛然!还有《闺中女友》中的桂花和阿眉,《稚齿师者》中的“我”和吕白冰,这些花季少女,她们有的在夹缝中苦苦寻求生存,有的则被生活的旋涡给吞噬掉了,少女们不幸的命运让人扼腕,让人有一种沉甸甸的、不堪重负的感觉。
再看《树上的鸟巢》,写的是改革年代两个农民兄弟进县城去混日子,头脑灵活的郑凌云生意兴隆成为全县首富,而忠厚愚昧的郑永穷则连生计都难以维持。超期服役的高压锅爆炸使郑永穷老婆丧生,于是这个贫穷家庭雪上加霜。当年受过永穷老婆之恩的郑凌云有心去接济,而自尊、顽固的郑永穷却怀着敌意坚拒不收,显示了转型期时代贫富之间的尖锐矛盾。商场、情场得意的郑凌云设法跻身官场,可离婚不成,又受到妻子的威胁,郑凌云就买凶杀妻,结果他不但当不上梦寐以求的人大副主任,反而被判了死刑;这样的故事在当代似乎已不罕见,但通过作者鲜活的细节描写,丰满生动的人物形象塑造,传递了令人震撼的当代女性悲剧主题,却不能不说是钱国丹作为小说家的成功。
钱国丹的女性笔触使这些形象十分细腻感人,小说的女主人公或是父母辈封建传统观念的牺牲者,或因贫穷无奈被驱上人生祭坛,或是在社会环境中因金钱的腐蚀和人性自身的弱点与堕落而陷入可悲的泥淖,或三者兼而有之。因此,在一定的意义上,钱国丹的小说多是女性主义、女权主义小说。在20世纪,男女的平等和平权可以说是世界性的响彻云天的女性诉求,在21世纪,恐怕也仍然没有丧失它的历史实践意义。从妇女更好地完成自身解放的角度,人们有理由充分地肯定钱国丹所作的思想和艺术的努力。
钱国丹很善于讲故事,她的作品总是被说得娓娓动听,一波三折,扣人心弦,尽管叙述有时缺乏节制,有可以精炼之处,但总体来说她善于通过自己构想的故事情节和细节,去表现笔下人物的命运、性格和心理情感,不仅女性写得活,就是男性也写得栩栩如生,《家祭》里温良儒雅的公公,《寡人有疾》里才情茂旺而爱情屡屡失败的郑宝玉,《树上的鸟巢》里的郑凌云和郑永穷……钱国丹还善于从不同的视角去讲她的故事,虽然她的作品多用第一人称,但由于有的用童年的视觉,有的用已婚女性的视觉,或过去时或现在时的视觉,令读者感到富有变化和亲切新鲜;即使用第三人称,也让人感受到一个富于同情心、责任心的作者时时存在。她的语言带有浙南的地方韵味,但朴实、流畅,很有表现张力,跟她的现实主义艺术追求相协调,使她的叙事世界显示出浓郁的地方特色。小说中许多细节描写,包括批斗地主、资产阶级场面,戴高帽游街扫地扫厕所现象,大字报大幅标语、语录歌;婚礼、丧礼仪式,祭神拜佛规则等等,都相当富于时代特征和传统的风俗文化韵味。
现实生活是文学艺术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现实主义作家更多摹写现实,而浪漫主义作家则更多诉于想象和幻想。但人的意识毕竟反映人的存在,任何艺术意象追根溯源总来源于人们的生活。现实主义艺术潮流的恒久生命力就来源于现实本身的无比丰富,来自现实的空间和时间的无穷尽。一个作家只要悉心去体验现实,感受和观察现实,并且不断扩大自己的生活视野,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前进,他必然会有写不完的题材和主题,而随着艺术的成熟,他也越来越可能以更简洁的构思和笔墨,更有韵味地写出自己的故事和人物,构建富于历史特征的社会图卷。从钱国丹的中篇小说,我感到她对于生活的艺术把握和表现的功力在不断提高,我相信沿着现实主义的艺术道路,她一定能够越走越宽阔,一定能够写出越来越多的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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