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初秋。
朝阳美人痣一般浮在这城的眉梢眼角，洒了一街的胭脂色，艳艳的人，艳艳的物，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这里是南京，是金陵，秦淮河水千年如一日的流着。
六朝脂粉地，温柔富贵乡。
“我们这一组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他凝重的表情里夹杂着信任还有些许担忧。
“这次你的代号是什么？”红魔轻轻仰起眉梢，“不如让我来替你取一个吧。”
“就叫‘魔剑’吧。”红魔目光似轻柔的羽毛在他脸上拂过，嘴角蕴涵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冬日浮在冰雪上的一缕淡薄阳光。
“魔剑”他默默咀嚼这个代号——莫见，扫她一眼，眼波婉转，那么远那么远，像一线水银——亮，沉，快，速，直线的，凌空的，注入她的心。
红魔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思。
这样的回忆就像是湖面上掠过的一只翠鸟，灵光华羽，只是一闪，而又难觅踪迹。
红魔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努力做好份内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而像今天这样的浮想联翩，简直是一种奢侈！
“笃笃”，有人在轻轻的磕门，不紧不慢，却隐秘诡异。
红魔谨慎的打开院门，见日常与她联络的小刀站在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男人。
“红姐，老家来人了。”小刀警惕的四下看看。
“进来吧。”红魔闪开路让他们进来。
小刀陪其中一个穿着中山装长相斯文的男人走进来，另一个男人留在了门外。红魔在关门的瞬间扫了他一眼，人长得虎背熊腰，眼睛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脸上的神情冷淡，看上去就觉得寒气逼人。
红魔领着他们穿过寂静的院落来到客厅，请两人坐下来。
小刀马上开口介绍：“这是老家派来的白芷，有重要的情况要传达给魔剑，请你尽快联系一下。”
红魔平视着白芷，目光平和，如春日里一潭静水，叫人觉得内心平静安详。
“现在还不到联络时间，你们等一等吧。”她站起身去准备倒茶，拿起茶叶罐发现空了，随即抱歉了笑笑，“没有茶叶了，你们等我出去买些。”
白芷马上站起身，似乎下意识地挡住她的去路“不用麻烦，白水就可以。”
小刀也站起身，说：“都是自己人嘛！别耽误联络魔剑。”
“没关系，反正还有2个小时，我去去就来。”红魔坚持地向外走去。
白芷没有动，深邃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动摇。红魔近距离地打量这个男人，端正得近乎清俊的五官，眉毛浓密，嘴唇抿成一条优美且冰冷的弧线。
“让老金去吧。”他没有任何征兆的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树上的秋蝉聒噪，“兹——兹——兹——”，那声音像蚕吐出的丝线一样，一圈一圈缠住红魔的心，缠的她发烦。
她转身朝里屋走去，小刀吃了一惊，“你干什么去？”
“联络时间到了。”红魔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
“啊！”小刀无法掩示自己的情绪，“你刚才说……”
“我不相信这个人。”红魔的声音消失在门口，随即传来门被销上的声音。
里屋的光线很暗，红魔却熟练的打开无线电台，滴滴声从她的指尖倾斜而出“告警！告警！……”
这时，一只手按住她还在发报的手，而她也迅速关闭了电台。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红魔抬头望向手的主人，平淡地语气像是在讨论天气，“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自己人。”
虎背熊腰的所谓老金正如她意料中的一样，握着手枪站在她的身后，漆黑发亮的枪管像是地狱的收魂使者，阴森森地盯着身单力薄的红魔。
小刀战战兢兢地往前挪动一下身体，“这是特科的安科长，金同志。”他不敢看红魔的眼睛，只嗫嚅着说：“请你配合一下工作。”
“我们知道你是从抗战时期幸存下来的王牌报务员，当年在上海沦陷区只有你这一部电台一直没被日军发现。你也是为抗战胜利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的功臣！现在，国民党已经撤退到台湾，政府希望你们不要做蒋家王朝的陪葬品。早日回归到祖国人民的一边才是真正的出路。”
红魔锐利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小刀，“你是魔剑一手提拔的，你从还在大学读书就跟着他。他有多信任你，你知道吗？你是他可以托付性命的人！你就这样回报他的信任吗？”
“他不是信任你们，而是利用你们！”安科长坚定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怒气，“难道把你们推上绝路就是信任？！”他停顿的一瞬好像是在略微调整一下语气，“与人民为敌是死路一条。”他的眼神炯炯，不容人有任何怀疑。
红魔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平静而淡定把身体斜靠在桌子边上。“我只是平凡的女人，女人不会出卖自己心爱的男人！”伴随着小刀因惊讶而失控地呼声，她的笑容渐渐变得温暖，“我不懂政治形势，我只知道女人会守护她心爱的男人，至死不渝。”
这样简单的理论却仿佛最难被说服的。因为它简单。如果她是与自己有着相同信仰的同志，安科长相信自己还有办法引导她。可她偏偏是一个特务！
安科长右手在暗处紧握成拳，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请你跟我们回去。”
红魔慢慢站起身，老金的身体已经保持着监控的姿势，小刀走过来检查她的衣领，始终回避着她的目光。仔细地摸索之后取出一颗小药丸，小刀朝安科长点点头。
“可以走了。”红魔顺手取下衣帽架上的丝巾围在脖子上。跟着安科长一行人往外走。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吉普车，小贩们好奇往这边窥视。
汽车缓缓开动，呼啸着离开。
红魔看着车窗外移动的风景，手指不自觉地把丝巾缠绕在指尖并轻轻啃咬着丝巾的一角。
老金警觉的低喝：“你干什么？”
小刀笑着解释：“哦！这是她的一个老习惯了。每次紧张焦虑就会这样，没事的。”
红魔轻笑，“看来你挺了解我的。”
毒药的味道，竟然是淡淡的甜，她轻轻叹了口气。
死亡来得那么快，没有任何预兆。
就像一阵风吹落早开的桂花。
天，依然是那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