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还没吃饭，就接到任务，去铜牌沟接病人。铜牌沟是辖区内较为偏远的地方，原归狮子坝乡政府管辖。数年前，曾三次去狮子坝下乡，自从撤乡并镇后几乎再未走过这条路。记忆中坑坑洼洼，时有中断的山路如今已成了平整的水泥路，一直通到了原来的乡政府前面。而铜牌沟还要继续往前，再过一条河，再翻几道岭。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虽然时不时地想起那年那月，甩着麻花辫走过的路，却还是被沿途鲜活的春的气息所陶醉。
大山里的季节是分明的。似乎才刚刚告别了冬天，春天就已经以赛跑的速度到来。时值三月，虽然多数的山还尚显荒秃，但一树树野桃花伴映着散落的青松还是点亮了人的眼眸。天空清朗，暖阳普照，穿行于静寂的山野之间，一路有柔风相随，山林作伴，不时还传来清脆的鸟鸣，心旷神怡之际，脑海里不失时机地跳出了席慕容的诗文：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有柔风，有白云，有你在我身旁，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诗人的灵感也是来自于这般美丽的乡野吗？而在这大山里，最早接到春信的当属河柳吧！当多数树木还在开花抽芽的时候，一棵棵沿河而立，树形浑圆，枝叶朝上的河柳已是翠绿一片。而山里的河水又总是这样的清这样的净，只要岸边有绿色，整条河便被染绿，阳光下碧波粼粼，如想象中的仙泉玉液。
山里人家的生活是自在的。白墙红瓦的农家小院前无一例外地栽着些果树。桃花粉艳，梨花似雪，而樱桃树多已抽芽结果，黄豆般大小的青色的果子缀满了枝丫。山里人朴实，到樱桃成熟的时节，那些酸酸甜甜如红玛瑙般可爱的樱桃挂满枝头的时候，倘若你路过，主人定会殷勤地摘些下来请你品尝。好些人家的房前屋后还有竹林，山鸡悠闲地在竹林边刨着食，一旁卧着的狗遇有生人路过，总要精神抖擞地叫两声以示忠诚。大山里并不全是贫瘠的荒山，在不少山洼处都有大片的田地，明艳艳的油菜花连成了大片的花海。这种田园林舍，鸡犬相闻的景象，于我而言再熟悉不过。尽管早已离开了故乡的村庄，此刻涌现于心头的依旧是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越往前走，人家越来越稀少。进入铜牌沟后，平整的水泥路又变成了蜿蜒的山路。隔一段才可见一两户人家，那些人家都坐落在山脚下的向阳处，门前屋后一样有花木掩映，可闻鸡犬之声。有些是陈旧的土屋，而有的已然是贴了瓷砖的小洋楼。我感叹在这山高路远的地方，要修建这样一座楼房，那该有多费事呀！可是对生活的热爱，无疑会激发人战胜重重困难的勇气和力量。这几年，政府越来越最关注民计民生，对农村的优惠政策也越来越多。小镇建有好几栋移民安置楼，供那些深山老林里搬迁出来的山民们居住。可是搬出来的多是年轻一代，而年老一辈的，有好些并不愿意离开山沟，一方面是他们习惯了靠山吃山，担心搬迁之后找不到新的生计，另一个方面也是过关了那种清静自在，闲云野鹤般无拘无束的生活吧！
我们接诊的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当蒋医生作初步检查时，他的家人在一旁问我们是否吃过了早饭，我如实说没有，那位朴实的主妇立即便要去给我们生火做饭，被我再三劝阻了。因疑为脑梗塞，需要马上送往上级医院做CT，怕老人太过紧张，我于是轻声对他说：“别怕，也不要太紧张，我们先送你去县里做个检查。路上有不舒服你随时告诉我们！”并顺手替他盖好了被子。老人家答应一声，神态安详，神色平静，对于生死像是看得很淡。这样的老人在大山里还有很多，他们有的一辈子很少生病，有的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城市，但我觉得，他们对于生活是满足的，幸福的。这样的满足与幸福正是来自于一辈子与青山碧水作伴的心境吧！
车沿着原路返回，再次透过车窗观赏着沿途的春色，感受着自然疏朗的山野景致，我感叹说，等将来退休后，很想能在这样的地方安享生活。同事以为我说笑，其实我说的是内心真实的向往。莫不是已经老了吗？对尘世的一切都感到厌倦了吗？其实也不是。是无来由地喜欢这种远离了尘嚣纷扰的山野气息，喜欢清静自在，与世无争的生活罢了。试想，背依青山，面对碧水，有白云作伴，花木为邻，远离尘嚣，不问世事，种几分薄田，读几页诗书，每天呼吸着最清新自由的空气，该是何等舒心惬意的事！只是，我也希望有你在我身旁，陪我采集四季花香，一起走过这条美丽的山路，陪我在静静流淌的岁月中慢慢地老去……

——写于2013－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