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让我的思绪像匹野马，脱缰狂飙；又如潮水般，一拨一拨，狂放不羁。然而身居城市，整天面对钢筋水泥建筑，心里颇觉乏味。在这金秋时节，在最美的公园里，各种姹紫嫣红的鲜花，还被人工组合成百样造型，在我眼里却无一丝灵气。荷花池，已现出败落的样子，荷早早就衰老了，挺拔的茎虽没有折，但容颜憔悴，显得凌乱不堪。有绿地、河流环绕在城区，或灌溉渠穿城而过，两畔被整形为园林，街道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但终究与土壤隔阂，总觉与其互生疏陌。杨柳翠若盛夏，丰姿如前。只有榆树，将叶变成金黄色，透亮晶莹，还有说不上的紫色、红色树木，皆迎合这秋的深沉。然而，所有这些给我的印象是娇滴滴的，缺少自然的野性，很难让我心旷神怡。
于是，不甘被困的我，决定出走。
出了城，先来到田园。田园如诗如画，比任何时候都要风光。所有的庄稼不再浇灌，等待收获。稻谷金光灿灿，依风摇曳，波浪一层一层，此起彼伏，发出和谐而轻柔的声响。秋天的蚂蚱，成群结伙，在草丛里，稻穗上荡秋千，在旷野比跳远。毫无疑问，它们尚不知末日将临，悠然享受着幸福快乐。农民蹲在田埂上，盘算起今年的收成，眉开眼笑。苹果，青者翠如釉瓷，黄者灿烂若金，红者艳似朝霞，可爱得就像刚会笑的婴儿。婴儿们头挨着头，将枝条压得弯曲下来，溢出的清香缭绕飞扬，熏人欲醉。红色的大枣，繁如珍珠，密得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玉米已收割了，杆还留在田里。农家院子里堆成小山般的玉米棒子，让我又想起小时收获自家庄稼的情景。池塘的鱼长大了，不时打起水花，在湖心散开，漫成粼粼的波，一圈一圈画出圆来。湖泊里，热闹非凡，成千上万只鸭子、水鸟栖息于水面。它们时而被往来的船只惊扰，也只是双翅煽动，爪踩水面，给人们表演起凌波微步的轻功。其实它们会飞，但不愿升空，只是挪挪地方，像谦谦的君子般，给闯入者让道。
我喜欢乡下的傍晚。炊烟袅袅，家家院落里溢出浓浓的香味，自然甘醇，让我垂涎欲滴。乡下的夜晚，非常安静，针掉下来都听得到声音。天幕黑黢黢的，云河横亘于天际，上面布满亮晶晶的星星。夜，清凉如水。此时，最爱农家的火炕，略加点炭火，即可驱散寒气，躺在上面，冰凉的身子倍感温暖。
我徜徉在胡杨林。杨树们身披金甲，树姿千奇百怪，足以让想象力生出翅膀。树冠丰茂者，或圆润似伞，或丰如蘑菇；曾被折断者，再从断出分蘖出许多细枝，重新焕发出生机。远观其势，或秀若翠柳，或遒劲如苍龙，或锋锐似利器，或曲像盘虹，或直胜修竹。地面上，淡黄色的草密密麻麻，细如针毡，柔似棕毛，整个原野就像匹漂亮的黄膘马，在我眼前驰骋。你绝对想象不到，林子里的小溪水，会如此的空灵秀美。暗红色的土，被水流冲刷得凹凸不平，清澈的水，如纱似玉，漫在沟坎壑底，向前飘展，又从两边漫下，最终又汇聚于一起，相拥缓行。在谷底，溪水静得就像是梦游一样，轻移碎步，小心地往前走。水流中的草，倾斜起身子，给它让道。而水底的绿藻，几乎是屏气凝神，痴痴望着天空。抬头，峰峦之上，稀疏的草木遮蔽不住金黄色的土，山包就像一个秃顶的头颅。但可喜的是，零星的灌木、草还绿意葱茏，生机盎然。此时的天空，富有层次感，以蓝色作底，云汽弥漫开来，淡似纱，薄如翼，而凝集的云朵，重若莲花，又像游荡于空中的各种动物，朦胧而幻象万千。阳光娇滴滴的，没有丝毫的火气，树阴表现出缠绵多情的样子，被拉得长极了。
我向着大山进发。山下的草，依然翠绿，颜色厚重，茂密而葱郁。天空的云有些阴，风伸出手，欲将其抹得淡些，远处不时有蔚蓝色露出。越往上走，秋意愈浓。突然，两个身着红色上衣的女孩子，闯进我的视野。她们兴奋地冲入草丛里，脚下的草，黄绿羼杂，没膝高。奔跑中，感觉她们被草托起脚步，体态优美轻盈，竟似飞一般轻松。行至半坡，在蜿蜒的羊肠小道上，巍峨庞大的山体，让我感觉人更加渺小。我就如坡地上的一珠草，或黄，或紫，或白色，与其它草成片挤在一起，很不起眼。将目光远投，竟发现此山异于彼山。此山寸草尺蒿，间或乱石纷呈，而彼山松林苍翠，那些树，恰如一个个荷枪而立的武士，将整个山峦布防得密不透风，让我的好奇心暴涨。酸果熟了，红得像宝石，看着它们，我的胃大泛酸水。让我惊奇地是，它的枝条也是红色，唯独叶片呈黄色，与这秋和谐。
我攀岩而上。居高远眺，顿感惬意舒畅，略微出汗的身子，很快被风平息。秋山绚烂妖饶，多么像一幅浓郁的水彩画啊！草甸成熟了，变成紫色、红色、黄色，褐色。行走其间，让我如醉如痴。山里的风，呼拉拉地唱歌，不知疲倦。摇曳的蒿草向我招手，漫舞的荆棘对我微笑。松林起了涛，在岩壁上撞来撞去，又钻进我的耳朵，擂起鼓，催我共进退。说来，感动我的，不是参天大树，也不是繁花茂草，而是横生于岩石间的孤树，或石板缝里的青草。铁石钢岩，冰冷而荒寂，却推不走，挡不住这些柔弱生灵的脚步。神秘的自然啊，顽强的生命，在这里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我捧起小溪水，清纯如玉，啜一口，爽透心底。我历经跋涉，溯寻到源头，发现她像个小姑娘，驾驭七彩阳光，自崖间飞跃而下，跌落出绚丽的瀑布。
我穿梭在灌木丛中。看它抖落繁叶，独留枝柯，优美的线条相互缠绕，但流畅而不杂乱。俯仰之间，有的萧瑟肃穆，有的春意正盛。无论是茂盛的，还是形枯的树冠，像极了镶嵌于自然的绿宝石、红宝石、黄宝石。凋零的花，枯落的叶，被风攒积，堆聚在一起。先落下的叶子已然干掉，蜷缩的身子变得脆弱，一旦被踩踏，很容易就碎了，并发出嚓嚓的声响……
就这样，走走停停。耳畔，总会响起嚓嚓的声音，那是我游走的脚步，四面八方。
2009-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