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虾的故事

河虾的故事

满腹疑团散文2025-04-17 13:33:50
春节回老家,母亲做了一道带有春天气息的美味——一盘红亮鲜嫩的小河虾。红红的小虾晶莹饱满,正是生机勃发的时候,配以嫩韭,更是绿得扎眼,红得醒目。于是纷纷下箸品味,交口称赞。表哥并不满足这一餐的腹胃享受,

春节回老家,母亲做了一道带有春天气息的美味——一盘红亮鲜嫩的小河虾。红红的小虾晶莹饱满,正是生机勃发的时候,配以嫩韭,更是绿得扎眼,红得醒目。于是纷纷下箸品味,交口称赞。表哥并不满足这一餐的腹胃享受,连连打探河虾的来历。众多周知,随着水资源的逐渐流失,周边沟河早已销声匿迹,只有四十几里外,有一条本地著名的大河——小沽河尚有鱼虾栖身的充足水源。即便这样,在春寒料峭的正月,也很难觅到如此新鲜的小河虾。
河虾是父亲特意从早市上买回的。
正月初三,是邻村的集日。按照家乡习俗,正月里每家每户都要备下丰盛的菜肴盛情款待来拜访的亲友。父亲性急,早早就来到集市上,遵照母亲嘱咐买好几样蔬菜,正准备走开,听到身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哥,买点河虾吧,刚从沽河捞上的,新鲜着呢……”
父亲回头,是一位包绿围巾的中年妇女。她蹲在地上,身上的红棉袄阻挡不了寒冷的入侵,浑身瑟缩着。面前,是一喷活蹦乱跳的小河虾。这些离开故乡的家伙,在盆子里不停地上窜下跳,那拼命的样子,使人觉得只有跳出这个脸盆,才能重新获得救赎。父亲看看河虾,的确新鲜。
这东西已经很罕见了……父亲小声嘀咕着。
“是啊,大哥,你想这大冷的天,又谁会凿开厚厚的冰面去捞河虾呢……您就吃个新鲜吧……”卖河虾的妇女见父亲有了买的意思,便不停地唠叨着。
多少钱一斤?父亲迟疑一下,还是决定买这些河虾,今年严寒格外暴烈,整个冬天的集市上都没有这东西了。
“五元一斤,不贵的……”妇女赶紧张罗拿塑料兜,拿秤。生怕父亲走开,黄了生意。
有点贵,便宜点吧。父亲回了一句。
“哎呀,大哥。您可别嫌贵了……”中年妇女的声音有些涩,眼圈红起来,“俺孩子他爸凌晨四点就去河里凿冰,他昨天忙着卖芫荽,累了一整天,不愿意起身啊!硬被俺骂起来捞虾的……您不知道,家里两个孩子,一个读大学。一个读高中,都要钱哪!”中年妇女真正哽咽起来,又觉有些不当,赶紧用衣袖擦一把湿润的眼角。
贫贱夫妻百事哀。再真挚的感情也得经受生活之石的磨砺、撞击。妻子为给两个孩子凑学费,竟然催骂疲乏至极的丈夫去冰凉的河里摸河虾。并非没有怜惜之情,只是厚重的人生里,搀杂的无奈太多。
父亲二话没说,买下所有的小河虾……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疲惫的男人身影。在妻子的谩骂声中,他不得不从暖暖的被窝里钻出,惺忪着睡眼,披一件早出晚归的行头——一件黑糊糊的旧棉衣,用羸弱的肩扛着镐头和鱼网,走向厚厚的冰面。他弯着腰,抡起镐头不停地砸向冰面。一下,又一下。脚下的冰在晃动,沉闷的凿击声传向广袤的原野,又被稀薄的干冷弹回。纷溅的碎冰钻入他脖领,击打着他冻得通红的面颊。冰凉丝丝渗入肌肤,但冷却不掉他的希冀和热情。终于,冰面倏地喷出一股水柱,在他全身开了花。他兴奋地笑起来!汩汩流淌的河水让他看到了那浅浅的绿意。那些密密匝匝的小东西,拽着春的信息泛出水面。
父亲也曾凿冰捞过鱼虾。我读小学二年级时,家里开个小粉坊。立春一过,就开始做凉粉卖。每到清晨三四点钟,我们就会听到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一盏煤油灯拉长了映在房门口的影子。父亲和母亲小心搬动那些黑泥盆,生怕弄出声响惊醒我们。盆里,是昨天刚做好的凉粉。把五六盆凉粉绑在手推车上,父亲的脚步声就渐渐消失了。但我们能清楚地知道父亲何时离开我们。因为每次离开,他都要悄悄走进房间,给我们掖好蹬开的被角。
日头斜向西天边,我们就会看到父亲推着小车,一路小跑着走来。父亲一天的收入,是零碎的钱币。灯下,我充分运用学来的数学知识,数钱,算帐。一天能赚一元,我们就兴奋得手舞足蹈,纷纷记挂着自己即将要实现的心事:一颗甘甜的糖果,一块耐用的橡皮,一个放在柜台好久的花布书包……
后来,粉坊因一次意外倒闭了。
冬天,父亲开始凿河冰,摸鱼捉虾。清晨,在母亲的催促声中,父亲匆匆起身,踏一路风霜走向河边。夜晚,我们守在炕头喜滋滋地数河虾换来的零散钱币,计划着盼望日久的心事…只是,我们满足得忽略了父亲凿冰捞鱼虾的过程。
那两个读书的孩子也许如我们儿时一样,在捏住父母递来的零散钱币时,内心充满了当下的满足和对未来的向往。但我相信,梦中醒来的孩子一眼望到水淋淋的父亲和一盆欢绷乱跳的河虾,即便不追问,也清楚这个凌晨发生了什么。当清贫不再是时代的特征时,他们怎会漠视这巨大的苦痛!
如果留心,你会发现每一只河虾的蹦跳几乎都是一次羽化成蝶的痛苦。它们吃力地躬身,把所有的足蜷缩成团,当翘起的脊背弯曲成一个圆时,才可奋力弹向更远的前方。逆境,其实更是一种蓄势待发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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