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厉的祖母
玫瑰是带剌的,它象征着美好而热烈的爱情。在这里我要说的爱却是我的祖母给予我及我父辈的爱,于我的感觉这种爱往往给人以深深地剌痛,事隔多年终不能记却。我的记忆里祖母从未下过田地劳动,只是偶尔在双抢、农忙的
玫瑰是带剌的,它象征着美好而热烈的爱情。在这里我要说的爱却是我的祖母给予我及我父辈的爱,于我的感觉这种爱往往给人以深深地剌痛,事隔多年终不能记却。我的记忆里祖母从未下过田地劳动,只是偶尔在双抢、农忙的季节帮忙做做饭,或者晾晒稻谷。与同村六、七十岁还要挑粪担水的老人家相比,村人都很羡慕我祖母晚年的清福。偶尔母亲对祖母略有微词时,父亲便劝导说,“娘是个苦命人,就让她多歇歇吧!”祖母命苦我是后来听说的,她几岁时便到我家做了童养媳,生活自然清苦。生了两儿两女,1959年赶上大跃进和自然灾害,祖父被活活饿死,那年我父辈中最大的16岁,最小的4岁。加上家庭成分不好,在本村已无法立足,祖母拖儿带女到波阳、到浮梁寻求生计,其辛苦辗转是我们后辈人难以感同身受的。
1978年分田到户之后,祖母才带一家人回到了本村。儿女们都大了,生活渐渐好转,我的出生(之前伯母生了三个女儿,母亲生了一个女儿)更让祖母高兴了好一阵,母亲告诉我,祖母一听说生了男孩,当即将两件珍藏很久的的确良衬衣撕碎,拿给我做尿布。在当时的条件,这足以表达她欣喜的心情。在我成长的日子中,我能切实感受到祖母的疼爱,然而我从来不敢象贾宝玉那样在祖母面前撒娇,她慈祥的笑容中经常隐藏着严厉的目光,见了常有些胆怯。小时候,母亲要我出外干农活,有时想偷懒,便寄希望于祖母说情,而每每这时,她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我读初一那年,父亲在外搞副业,有一回我给他写信,是母亲的口述,其中约略提到祖母在很繁忙的季节,却跑到细姑娘家帮忙去了。不知怎的,祖母知道了这回事,便单独把我叫到她面前,很认真的批评了我一番。我当时觉得浅N崴谘劾镏贝蜃南肽忝谴笕酥涞哪Σ粒以趺粗溃也挪还?1岁啊!其实祖母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
长大了,对祖母的过去和现在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祖母疼爱我以及她的儿孙们,但总是把爱深埋在心底。大伯四、五十岁了,祖母还经常批评他的马虎大意,她尽管不干农活,但田地里的事儿了如指掌,该收什么,该种什么,该施肥打药、该锄草打枝她都要提前告诉儿媳们。有一次,父亲异想天开,在给水稻喷洒农药时一并放进了几十斤尿素,以为这样化肥一定洒得很均匀,结果一田的水稻叶全萎缩了,祖母便狠狠地骂了父亲一顿,似乎面对的是一个顽皮的小孩。
祖母七十多岁时,身体还很康健。我正准备结婚,每次未婚妻来家,祖母总要握着她的双手细细打量,然后很欣慰地说,我说等着做曾祖母了,说这话时,祖母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结婚半个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给了我,父亲初诊为肝癌,晚期。接着是复诊、确诊。我们都尽量瞒着父亲、母亲和祖母。然而从我们焦急的神情,彼此的言语,祖母终于领悟到了什么。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父亲的病痛还不是很严重时,祖母要父亲带她到丁仙垴上去拜神。上坡的时候,祖母便要父亲背她,看着父亲额上的汗珠,我说让我来背吧!祖母不同意,只好看着两个苍老的背影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颤颤巍巍地爬向心中的“圣地”。
下山的时候,祖母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拜神的第二天,我早上去上班,晚上便有村人赶来,吞吞吐吐的跟我说着什么,最后的意思是祖母在下午的时候吃了老鼠药,抢救无效。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尽管以前似乎有着某种预感。回到家,祖母没再在门口笑眯眯的迎接我了,而是躺在一方木板上,脸色是苍白的,神态似乎很安祥。我没有放声大哭,但泪水禁不住在脸上和心里流淌。事后的推测,可能是祖母问过菩萨,可以用她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儿子的阳寿。我的慈爱而又严厉的祖母就这样永远与我们分手了么?为了你的儿子你竟如此匆匆连孙儿最后一面也不及见了么?
伯母告诉我:祖母下午喝了老鼠药送到镇上医院已无法抢救,在回家的路上祖母已是气息奄奄,大伯便不断在祖母耳边哭喊着:“娘,你要咬紧牙关,坚持到屋啊!”(乡下人以为不是在家断气的老人,死后要成为孤魂野鬼的)此时,祖母已无法言语,只是一直在坚持,坚持着,到家了,上床了,把手脚都放好了,然后,然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走了。她走得很从容,因为她心中怀着一个神圣的使命。
如果时间就在此该停住,我们的悲痛中还略存了一些希冀;如果父亲的病由此好转,祖母的离去还可换来一丝告慰。然而不到二十天,她的儿子,我的父亲也跟着走了。
祖母,你的儿子也去了,在去另一个天国的路上你要带着他一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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