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榕花开放的时候
蓊郁的树木覆盖着我家的庭院,越过村边那条清澈欢腾的小溪,连雪白雪白的山墙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说一踏上故乡的土地心头顿时涌起温暖的感情的话,现在已是如扑进母亲的怀抱,感到那么亲切和激动。我不禁加快了步伐
蓊郁的树木覆盖着我家的庭院,越过村边那条清澈欢腾的小溪,连雪白雪白的山墙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说一踏上故乡的土地心头顿时涌起温暖的感情的话,现在已是如扑进母亲的怀抱,感到那么亲切和激动。我不禁加快了步伐,向阔别几年的家走去。庭院除新栽的几株白杨树外,没有多大变动,眼下正是六月天气,父亲精心培养的鸡冠花和牡丹争艳斗奇,不过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花叶微微卷起来了,好象一位小姑娘被晒得有点恹恹欲睡似的;而枝叶茂盛的葡萄树,却绿油油的显得生机盎然,看一眼都使人觉得心里凉爽,忘记身上的疲劳,我轻轻推开房门,母亲应声掉过头来,从花镜的上端,看是谁来了,我调皮地叫了声娘,母亲也认出了我,她爱昵地抡起手轻轻拍了一下,乐不可支地埋怨:“你这娃,真是个孩子!”母亲忙得像个陀螺,拿出了红艳艳的苹果,抱了个黄瓤大西瓜,又给我沏了壶茶,我说家里有点热,榕树下凉快点,母亲打趣地说我真会找好地方,她给了把蒲扇,然后把那些吃食东西都端出来放在树下的石桌上。这儿正是再好没有的地方了,茂密的树叶连一丝阳光都透露不下来,这时节榕花正含苞欲放,顶梢头最向阳的几朵已经开放了,树下空气里迷漫着淡淡的清香,那些蜜蜂来来往往发出嗡嗡的好听的声音;我一边品茶,一边问母亲这几年的景况,最后我们又谈起我幼年的伙伴们的一些事情。忽然她打住话语,转身匆匆走回屋里去了,我感到莫名其妙。转眼母亲出来了,她手里捧着一方白手绢包着的本子,我瞥了她一眼,想从她脸上窥出点什么来,可她的表情太复杂了,说不出是欣喜、激动,还是惆怅、抱怨;我轻轻打开白手巾,眼前露出一个精致的红色本子,翻开扉页,我被惊呆了——上面是一行秀丽的题词:儿时的心最纯洁,儿时的友谊也最宝贵。落款是——崔晓东,呵,这不是我幼时的小伙伴么?
我摘了一朵半开的榕花凝视着,我用嘴轻轻吹了吹它渐渐开放的嫣红的花在气流里拂动着,拂动着。蓦然,我觉得它变成了一张红茸的小脸,那就是十年前晓东苹果似的脸呀!
南墙根的残雪一点一点的融化了,一夜间,院子北边那株粗壮的柳树梢头绽开了浅黄色的嫩芽。又过了没几天,杨树褐色的骨朵也有了绿意,并且还落下一地毛茸茸的絮儿;过后,桃花开了,粉红色的瓣儿,深红的蕊,惹得那些蜜蜂蝴蝶在太阳朦朦胧胧刚一露脸就忙个不停,一直到晚霞燃红的时候;几乎是同时,杏花也嫉妒地竞相开放了,等到桃杏落英缤纷的时候,那洁白洁白的梨花又开满枝头;接着火红火红的石榴花,紫红色的梧桐花都争先恐后地打扮春天,吐露芬芳。我家的庭院永远显得幽雅、静谧,永远散布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五月过后一般说来就没啥时令花儿啦,不,东面那棵榕树正是五月出头怒放的。
榕花在城市并不少见,而在乡村却算稀有的佳木了,别看我们是六千人的大村庄,而榕树只我家一株,所以每逢开花时节就吸引了不少爱花的乡亲们,从大门外路过的人总要停下来,带着淳朴的微笑欣赏一番,嘴里咂咂称赞。榕树也着实可爱,那墨绿色的叶儿象两把梳子背靠背地粘在一起,奇怪的是——不论刮风下雨,太阳不出来它就闭合在一块;它开的花儿也格外惹人喜爱,那花是桃花色的,形状就像古装上的红缨子一样,而且香味淳厚,老远就能闻到。
榕树正对着大门口,夏天在树下纳凉,既不见太阳又有从门缝里吹来的风,所以父母从田里归来,便在树下一边谈论闲话,或是队里的事儿,或是邻居家的事儿,一边敞开衣衫品茶;而自己呢,几乎可以说榕树是我的摇篮,在上学之前,榕树庞大的树冠是童话般的世界;有时与小伙伴们玩儿打仗,最多的时间还是画画,凡是我幼稚的心灵喜爱的事物,都在我的铅笔下画出它们粗糙而又非常可爱的形象来……
那年夏天,生产队的农活非常繁忙,母亲把我留在家里看门,我像只孤单的小鸟,画画腻了就爬到榕树上,坐在树杈上捉蝴蝶,捉下就夹在书页里,去送给小朋友们。那天,我捉了只最漂亮的大蝴蝶兴高采烈地一下树,就听到一位小姑娘的赞叹声:“呀,多美丽呀!”我抬头一看,我眼前站着一位衣着鲜艳的城市小姑娘,牛角小辫上打着红色的蝴蝶结,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朝我笑着,我搬出与我年龄不相称的高傲劲不屑一顾地歪她一脖子,往书里去夹蝴蝶。“哟,这是你画的吗?”她惊喜地问我,我斜她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她可不管我的脸色,胖嘟嘟的小手掀着我的画稿,一边用左手掩住嘴唇笑着说:“比我画得棒多了,是你们老师教的你吧?”听到她的称赞当然心里高兴极了,可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装做漠不关心的神气回答:“自已玩儿呢!”“嘿,这萝卜比羊还大呢,羊吃得了吗?”她说着笑得直弯腰。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她的笑是那么亲切,那么友好,我再不象先前那么拘束了,只不过脸还是有点红,我接过画册来一看,的确画得太不协调了。她很大方地问多大啦,是不是上学啦,我腼腆地一一做了回答,她知道了我比她大一岁,于是她就称哥哥,闹的我怪别扭的。然后她给我介绍她是在新疆生的,并上了一年级,老家是我的邻居;她跟爸爸妈妈回来是探家的;不一会儿,我们就交上了朋友。临分别的时候,她说明天她将带上自己的画册让我看。那一天过得真快,而夜只觉得又太长,我老是盼快点天明,快点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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