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烟花
老婆说:“……那么,我先走了。”一分钟前,我还在梦里。我梦见一卡车西瓜,都用透明的袋子装着,苍翠欲滴,垂涎欲滴,堆积成头重脚轻的斜坡,停在黑色的马路边。知了在树上嘹亮,撩拨人产生点异想。我想偷几个,一
老婆说:“……那么,我先走了。”一分钟前,我还在梦里。
我梦见一卡车西瓜,都用透明的袋子装着,苍翠欲滴,垂涎欲滴,堆积成头重脚轻的斜坡,停在黑色的马路边。知了在树上嘹亮,撩拨人产生点异想。我想偷几个,一边心急慌忙,手忙脚乱——老婆大概就凭我在被窝里的这点动作以为我醒着吧——却不忘挑挑拣拣。有一个几乎瓢形,我本不想要它。但大的那头形象饱满,纹路清晰,惹人喜爱。算了,反正是偷来的,哪能随心所欲,十全十美呢?我正吃力地往袋子里装,这时候,老婆的告别就不合时宜地惊醒了我。我咂巴着嘴,第一动作是本能地看表:七点多了。名义上,我是因为下雨,从宜兴来家休息,但昨天整整一天,马不停蹄,脚步和脑子就没有空过。为了那个乡下的房产证明,淋得短裤都拧出了水,也没有成效。
我叹声气,“嚯”地起身。
今年,老板为扩大再生产,将我的巢穴抵给银行,借一把贷款。我现在供职的老板,也是我运程里的落水稻草,贵人。别说是房子,我想他就是让我堵枪,我也会临终嘱咐地大叫一声“冲啊!”什么的,做回黄继光。资料做了两大本,有《黄杏中短篇小说选》的三倍之厚,盖过无数章,签了四十多个名字后,我被银行主任告知:一套房尚不能借贷,还必须出具第二套房的证明。这样,就牵连到了乡下的老窝。
乡下的宅子曾经发过一个证,大约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二十年来,锅碗瓢盆,拖男带女,罄呤哐啷举家搬了八九回——有时甚至无家可归,那薄薄的一个证,两页纸,哪里还有尸首?无奈,只能去查档案。
昨天,我冒着大雨,从建委到建管处,又从建管处到建委,来来回回三四回,也没查到一个字。倒并非我亲爱的官僚在踢皮球,几个小女佬态度还不错呢。但查来查去,怪气!全市原有三十六个乡镇,城南、城北、旧县、南渡……应有尽有,独独缺少我们城东,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我直奔馆长室。
“哦——我记起来了!你们乡,就没有缴。”馆长接了我的烟后,恍然大悟,说。
“那……那,在哪里呢?怎么会这样啊?”我看着他瘪瘪的嘴和光光的头,问。
“可能……在柳城镇吧。就是原来的市政府。啊?要不,就是集体丢了。”我暗暗叫苦。
“春雨贵如油”我想,指的是北方,记忆里的南方的春天,向来是春风春雨,虽然不是愁煞人,但谁出行喜欢风雨兼程?
……我在雨里呆了一阵,淋出个决心,落汤鸡打道回府。最后的希望:柳城镇。
啊柳城镇……八年前,我从那地方走出后,就没有再进去过一回。我不愿意看见两个人——不爽!
但是今天这个事,我不去谁去?
我快速漱洗,捏了俩包子,边吃边走。
护城河里一汪水,浅浅的,在留恋冬季;凝脂似的,像固体,又像方便面的汤,飘着酸叽叽的味儿。“烟花三月”,时序上指的是农历吧?现在,已是三月的中旬,岸边的垂柳,像第一次约会的少年,默默无语,羞羞答答。我想,她们都在等待,等待春风,等待春雨,心花怒放,手舞足蹈。我对她们有感情,每次路过,总要凝视——曾几何时,橙黄的路灯将她们画下罩子似的暗影,影子里一个女人欲语还羞,飘逸出非脂粉类的香气。就在刚刚辞去的冬季,女人也在翻倒了绵白糖似的雪地里,在银光闪闪的树条下,俯下身,撑起手,做出雪撬状,让我扮演爱斯基摩狗,狂吠着拉着她走——这女人就是早上叫醒我的那个人。
两包子本来就是熟的,存在冰箱里,被我娘急火一蒸,外表皮开肉绽,馅是两坨冰……我吮了吮手指。
——又爱又恨的“证”!
这个金贵的《证明》,不说老板的借贷,就是我本人,似乎也有些纪念意义。说起来有点啰里啰嗦:黄杏活到现在,好像办什么事,都比较随意,可有可无,顺其自然。就像家里的一些事,老婆大人征求我意见,大抵我还没开口,她就知道我会怎样说:“随便。”“随你。”等等,非常短,不作为。但积如今,我也在梦游般的日子里,装紧了骨头,不遗余力做过三件事,乡下的那个屋便是其中之一。
当初,为建乡下的那个屋,官司打到省里。这桩事,到今天,我心里都有斑影。比如,现在一听到、一看到《故乡的秋》、《父老乡亲》之类,这些经典怀旧、故土难离的东西,心里就不好过,五味杂陈,怀疑别人放屁不腰痛,发迹了出鬼,作秀——我的那些乡亲,那些鸟人,不知从哪一辈祖宗继承的眼红病,自己不思量发展,不思量混好,却将一双犀利的眼睛窥视着别人,一发现风吹草动,一发现别人想做点什么,就各显神通,恶搞的恶搞,拆墙脚的拆墙脚,看笑话的看笑话。比如说,你在谈婚论嫁,肯定有人悄悄对对方说“这家子有狐臭。不要说是我说的呀。”;你想造屋,一定少不了有人说,挡了他的道,遮了他的光;至于你想入党,你想升迁,谁都知道,组织部门一定会及时收到一摞“人民来信”,言之凿凿:某某的三叔的小姨夫的嫡亲的大舅,是彻头彻尾的汉奸,奸淫妇女,烧杀掠抢,民愤极大……如此这般,举不胜举,防不胜防。
统而言之,倘若你在我们的乡村想做点事,除了嫡亲,个个都是敌人——至于同爷同太公的近房远房,与生俱来就是天敌。
我开始懂得这些,是在我父亲去世后,二十多岁,一派无故,满目无奈。因此,每每看到别人与同乡众志成城,抱成一团,我就羡慕,叹息。
……我将脚步放慢了些,一是想让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像河里的水一样流走;二是希望缓解一些我的情绪。“我总有一天会去原单位见见他们,我曾经的一些同事,但不是现在。”原来,我就是这样想的。因为这几年,我心紊乱,没有中心思想,有时候今天想的,明天就掉了个头。心猿意马,我知道这是不成熟的表现,但除了自己慢慢经历,谁有办法让一个人,像方便面一样,开水一泡就烂熟?
“黄主任!”走过荷花桥时,前面一声清脆的叫喊。
我抬起头,姚阿姨满面红光,一脸笑,站在她的店门口——其实与其叫姚阿姨,依她的年龄,不如叫姚婆婆合适——姚阿姨(我们姑且保存原来的叫法)是我A利的朋友,不是一个部门,但我们相处得不错:那当然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姚阿姨居然还不见老,穿了件暗红细花绸上衣,但脸上的红光却决不是映染的,还泛着油呢。
“啊,啊啊,你还好吗——姚阿姨?”我有些高兴。
“好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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