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已近40岁的北方同学突然自杀，从他刚装修的新家阳台上飘下来，像一片树叶扑向黑沉沉的大地。17年前，我和他是安徽农行学校的同寝室同学，他性格偏执，容易歇斯底里，而我也和他差不多是同一类型的人，当我在瓢泼大雨中失魂落魄地踯躅而行时，他会走在我身后，一言不发，他不会劝我，而是和我一起疯狂。死前他是砀山县某基层信用社的委派会计，妻子是中学教师，儿子12岁。他家有百亩梨园，家庭富足，上学时他就是公认的“大款”，豪爽从不计较金钱，我们寝室六人常常是大口快啖着他带来的砀山梨和烧鸡。任该县信用联社监事长的同学告诉我他的死讯，宿州、淮南、阜阳、六安、桐城等地的同学电话不断，他们都在当地信用社身居要职，在和我一起痛悼亡友的同时，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劝我说，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和本地的上司同学约在小酒店喝酒，我们边叹息边流泪边喝酒，在醉天醉地之后，他也冒出一句话，老余啊，你可不能想不开。
也许，在他们眼中，老余就是那种冲动容易感情用事的人，而基于此的潦倒窘迫不得志的处境更应该想不开，我也常常在电话中流露出对现实的无奈和不满。而其实，在不断地挣扎和彷徨中我已拥有一片澄澈透明的天空，从易怒易悲到娴淡平和，从生命初度的怒潮到汩汩舒缓的流淌，不管生活的现实是如何冷酷，至少我的心灵突出了重重困恼，只要我还能放声歌唱，无论旋律是快乐还是忧伤，我都愿意和着生命的节拍或沉郁或激昂。
背着破棉絮从那片贫瘠的山地孤独走来，我属于那种没有出身、亲友无助而又清高气傲的人，我也曾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有一番成绩，也有几次机会往前跨一步，可最终都归于无奈。在许多人眼里，我的思想是一匹难以驾驭的野马，没有人会喜欢我曾经的嚣张刻薄。我无谓，我的心永远属于那片山岚拂翠，溪水潺缓的淡泊和淳朴，那是我人生的起源和最后的归宿，除此之外，我大可不必在乎。
我们追寻的到底是些什么？是可以飞翔和坠落的尘嚣天空，还是寂寥的让灵魂游弋的清澈。生活没有给我全部，而我庆幸还有一点选择的空间和能力。我首先作为个体存在，我更专注于共生共荣的整体，享受爱和责任。我天生要求平等、自由和心灵的交流，我不张扬却也有独立的性情永不能泯灭，缺失俯览和仰视的角度，如果不能对视，我眼神游移或者逃离。有些东西与生俱来，不是我能够刻意改变的。
在贷款管理不严的时候，我在出纳和会计的岗位上也能发放贷款，在现在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不接受所谓的好处，我有做人的原则，这点清白居然没有人相信。我不是信贷员，却每年创造信用社一半的利息收入，为此我沾沾自喜，自以为贡献巨大。年少轻狂，仅此而已。我放贷款的时候，没有人说我的不是，那是一个需要效益来扭亏为盈的发展阶段，全盘迅速膨胀的信贷资产规模和飙升的收入是农村金融改革的成绩，而一旦开始整顿，必定会有一些人被牺牲。在信贷管理最乱的时候，我开始清醒了，因为我越来越不能掌控借款人的经营和出现的风险，我认为万无一失的一些贷款出现了难以管理的局面，风险总是不断变化，你不能肯定一个好人明天是不是会变坏。我停止发放新贷款，逐步压缩收回贷款。我劝告同事也要注意贷款风险，没有人听我的，我的认识也迟了一些。在若干年后，开始整饬贷款风险，我有22万元贷款不能收回，先后被认定为个人责任贷款，这意味着必须由我个人负责归还。责任贷款数字巨大的被申请辞职，年纪大的托病内退，也有触犯刑律被司法处理的，数字小的可以忍一时之痛无伤生存，而我注定无法逃避代价惨重。
五年了，我是一种什么生存状态，是一种什么忧烦百结。错就是错，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这确我必须承担的个人责任。2008年，我用准备盖房的积蓄加上借款5万元归还了其中14万元本金和利息，2009年、2010年以工资归还了5万元本息。2011年开年就预示着这是我灾难深重的年份，母亲被查出直肠癌一直在我这里在治疗，父亲70多岁了，由于不加节制长期饮用劣酒，身体极其糟糕，我需要安排他的生活费用送到小山村去。二个弟弟三十多岁接近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有成家，我也由于长期熬夜，颈椎和肠胃出现了一些严重的状况，而联社要求必须在4月底全部归还责任贷款。我很累，但我不会倒下。我一时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至少我能够拼命去维持，只要多给我一点时间，但是既然所有问题都不约而同地来了，我唯有奋力解决。我不会求饶，因为命运不接受求饶，命运只会嘲弄和更加冷酷。我不能把命运踩在脚下，但命运想把我踩倒也没那么容易，我可以屈就，但决不屈服。我再次东借西挪筹齐了8万元归还了全部责任贷款。责任贷款全部还清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纠缠五年的悔疚和罪臣的感觉一扫而去，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就不能挣开那道捆绑生命的枷锁，就不会有心灵的坦荡。虽然母亲的化疗费用还没有着落，生活更显艰辛，但只要积极面对，还是有信心克服困难的。无论如何，母亲的病，一定要治好，这是做儿子的存在的所有意义。
我张开双臂，扬起头颅，向着苍茫的天空一声长啸，这不是悲摧，而是勇敢面对的豪迈。我似乎应该可以恨一些人，可我没有丝毫恨的意思，没有云，我酝酿不了这种情绪。恨那些借钱不还的人？失去诚信，他们不会有好日子过。恨领导？这更是荒谬，这不是领导个人对我个人的仇恨，而且我正直的心告诉我必须有这样的政策，不然正气如何伸张，企业如何发展？我不恨，不是因为洒脱和宽容，只是恨没有用，只会让自己变得狭隘，变成一个絮絮叨叨患得患失让人生厌的人。
青春就这样在坚忍和寂寥中逝去，就像一声尖锐的口哨，在风中打了一个旋，在水中泛了一圈涟漪。如果用经济来衡量人生，工作17年，人生大好时光已经耗费，只挣下十几万元债务，而人生已经一览无余，这确让我有些穷途末路的悲哀。很多事情我也是半途而废，不愿意参加党校和电大的学历教育，报名高等自学考试，十四门课通过十三门，《高等数学》却无论如何上不了60分，只能放弃。参加注册会计师考试，通过4门课，财务管理却又卡住了，因为又遇到了高等数学的应用，于是又是放弃。这应验了高中班主任的一句话，纵然你其他方面极为优秀，在当今社会，数学这块短板注定你是一个怪胎。参加工作三年内，也曾发表几十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