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人

空人

桢固小说2025-04-30 02:32:05
葵是个“重复”的女人。“小北,”葵又说,“回家了。”嗯!”我的视线从各种平面海报中跳脱出来,公司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她正在收回往落地窗观雪的眼睛。我摘下黑框眼镜揉揉耷拉在印堂下的鼻梁,朝窗户外看一眼
葵是个“重复”的女人。
“小北,”葵又说,“回家了。”
嗯!”我的视线从各种平面海报中跳脱出来,公司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她正在收回往落地窗观雪的眼睛。我摘下黑框眼镜揉揉耷拉在印堂下的鼻梁,朝窗户外看一眼,雪好像停了。天空的形状像一张女人的侧脸,略显得诡异。戴上眼镜,女人就倏地消失了。仔细清理一遍键盘,摆正鼠标。站起来踢踢靴子准备走人。
葵拿起摆在门口伞架的黑色长柄洋伞,抖抖落在上面的烟尘,关门。我们一道走进电梯。
葵是个“重复”的女人。比如“小北,回家了”这五个字,其实每天都在重复,午餐时她一定会说“小北,饿了吧,我们下楼吃饭”,并且每顿饭必点木耳炒娃娃菜。她拿伞的动作也没有改变过。而我可以随时回忆进入我大脑皮层她的按电梯动作:右边的高跟鞋微微前迈半步,抬起右手,伸出带着手套的无名指,然后放下右手,脚收回,收一收黑色大衣肩上挂着的蛇皮包,缕一缕海藻样的长发,再给我一个明晃晃的微笑,这至少是第一百一十一次。
葵和我住在一个区的两个方向。她每天都和我一道乘地铁回家,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分手,葵左转,我直往侧门方向。虽然我们是一起进的公司,一起上班,一起吃午饭,一起下班,甚至一起买菜。我与葵其实交往不深,连同像朋友的交谈都没有。她跟我的感觉大概一样,我们像两个鱼缸里的两条鱼,可以一起呆着,相望,但是相互够不着。至于为什么非要一块儿,大概她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算是与我有交集的人,而对她来说理由大概也是这样。

可是最近我们心里,出现了些心照不宣的东西。
今日我们如常在十字路口分手,我刚转身,葵突然叫住我:“小北,我想起那个公路广告
的文件还没有传过去……”我眼睛里分明写着诧异的表情。
她又说:“今天必须赶着喷出来,崔姐忘了提醒我,我也忘了这事儿,要不然明天就装不上了……”
天色近晚,所以这是个邀伴的请求。我们打的回公司,上电梯后我提出到露台等她。然后我径自从电梯旁的小门拐了出去。
习惯地擦擦镜片,我的睫毛太长鼻梁太低,睫毛上的粉尘总是黏在镜片上。天空那张诡异的脸扭曲多了,露台上的积雪被人清出一条小道,微微印着几个大约40码皮鞋的脚印。屋檐上的积雪又滑落下几寸高。这是一个十分趣致的屋顶露台,两边人字形屋顶各自顺逆九十度的转弯朝北,像一条弯曲成直角的贪食蛇,围合一个七坪大的露台。站在露台上,没有任何视觉阻拦,若在正常上班时间,至少要受到至少十几扇无聊眼睛的观望。公司在正中央的窗户里,十几坪大的空间,几个人,格外空旷。
一年前我车祸中捡了条命回来,带着各种痛苦和空白来到这个城市并且进了这家公司。我的职责是当上一任美工的延续,葵是跟我一起来的高个儿大衣女孩,当了上一任前台的延续。这两份工作在我们找到之前就是这样,我们找到它之后,它依旧处于那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我饶有趣致的看着地上那些脚印,猜想它们的主人。伸头往公司窗户里一看,前台的电脑蓝光印出葵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我窝在窗户旁,拿出平板玩起了“愤怒的家雀儿”。
等到天上的油漆工拿着刷子开始越抹越黑的时候。耳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还不走呢,天说黑就黑了。”
我抬头一看,突然说话的男人一米八左右,平头长脸伏羲鼻,典型北方男人的味道。从东边的房间里透出的灯光里走到暗暗的天色里来。单眼皮小眼睛如星一般投射到我镜片上,笑说:“虽然现在没下雪,但是估摸着晚上还会有一场。”
我友好地笑笑:“我在等朋友,很快就走。”
他表情复杂,看着我不说话。
“你是音乐教室的钢琴教师吧。”电梯旁的小门就在东边音乐教室附近。
他点头。我关了游戏,此时四周突然死寂下来,零散的几个音乐片段断断续续传到耳中。
“看来天冷,声音都冻僵了。我刚刚完全没听到。”
“他们心思都在外边,今天的课看来上不了,不如待会儿我送你们下楼吧。”他表情稍稍凝重了些,“这里的电梯出过事情,不太安全。”
我拿出烟点了一根。
音乐老师突然说:“我叫樊尉,你呢。”
“我叫叶北,是这家公司的美工。”其实我实在不知道怎么介绍我。
我们友好地交谈了一阵。往窗户里一看,葵不见了。用微微的光看来,公司的门紧锁着。
“看来只好劳驾你送我下楼了。”
“不如……来我的教室看看吧。”
我点了头。于是两个人,影子一长一短地移动到亮堂的教室里。有几架看来价值不菲的琴摆在那里,墙上有洛可可时期的法式装饰,搭着美式清新的壁纸和窗帘,枫木地板和外面裹着彩色玻璃的装饰台灯,空间呈现一种十分秀气的品格。看来是出自他的手笔。
坐在窗户旁边那架琴后的两个男孩生疏又紧张地合作四手联弹,看到我们进来,遂
停下笑嘻嘻的问樊尉:“老师,今天休息吧!”
樊尉往茶水间那里去,倒了杯红茶递给我。他吸了口气,摆起一张扑克脸说:“听来进度不大,可以再练习一会儿。”两个男孩相互看一眼,不情愿的手指复又弹奏起来。
我捧着精致的茶杯,对我来说,红茶一直是温暖牙齿的口感。樊蔚送我到了一楼,保安在那里打瞌睡。我有点担心葵,并且有些困惑不解。这时旁边的男士抬手招了一辆蓝色TAXT,
打开门示意我进去,我进去的时候,他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立刻关上车门。我来不及反应,司机就启动车子并说:“小姐,去哪里?对不起我赶时间。”
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身体和脸,越来越熟悉。
慢慢摊开手,是一张揉皱的照片。

“铃……”

突然老式电话的铃音响起。张开双眼,全身冰凉,动动手指,感到被子的暖意,周身苏醒。我走出卧室,拿起话筒,原来是葵。
“抱歉,小北,我昨天突然接到房东的电话就赶着回家了。”她迟疑地顿了顿,“我想你不会介怀吧。”
“不会,你还好吧。”
“嗯……谢谢你关心。那个……我想借你的地方,住几天。”
“如果你不嫌小,没问题。”
“当然,只要不打扰你太多就好……”
“哦,这倒不会。”
“那下午我就搬过去了。到时候给你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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